莽莽扶胥镇,庙祀南海神。冕旒古王者,龙服如天人。
甲裳列将吏,珠翠罗妃嫔。维神镇炎荒,坐抚万介鳞。
自粤隶版图,历代修明禋。岂惟司潮汐,涝旱关喜啧。
有时特告祭,天子命大臣。红棉二月花,庙瓦朱璘璘。
斑斑两铜鼓,神威藉而伸。雄鸣雌辄应,奔走百粤民。
东风吹万艘,打桨波罗春。神寿知几何?云是神诞辰。
香烟霭高空,广庭杂羞珍。鱼龙进百戏,曼衍何侁侁?
是时庙市集,蜑语争蛮银。泥鸡绘丹彩,妙若能鸣晨。
终岁妇孺工,罄售未浃旬。年年荷神麻,近庙民不贫。
我来秋九月,寒日摇江濒。市閒庙亦静,神几生秋尘。
落叶纷满阶,僧厨应添薪。扪鼓复读碑,两廊且匝循。
顾瞻门庭间,赑屃何砰磷?宋明开国初,武功碑具陈。
明祖起布衣,尤表雄无伦。惜皆在唐后,但觉年代新。
最古惟韩碑,日月光贞珉。碑缺亭亦圯,重建需百缗。
同游各倾囊,再至功应竣。我思此庙初,寔瞰南海滨。
风涛旦夕生,欲往多逡巡。行舟较今拙,动辄忧沉沦。
偶因遣祭归,疑神福其身。作碑旌厥功,匪特耀所亲。
安知古沧海,今化田畇畇。庙门通江路,沙壅久且堙。
古人系舟处,泥没双石麟。去门数百武,高丘碧麟峋。
上为浴日亭,破晓奇景臻。苏诗俨在石,驳落未尽泯。
海虽去渐远,浩荡犹无垠。半夜潮始生,云霞捧红轮。
此亭得此景,古语仍可遵。我从罗浮归,饱看踆乌踆。
维舟此庙下,秋风吹白蘋。虽非邀神福,崇古端冠巾。
杖策登此亭,寒绿生松筠。浩吟一以眺,双江绕如绅。
斜阳正满目,秋波碧粼粼。海山万紫翠,云驳难为匀。
惜无古人见,此景为写真。神鸦送客归,去去秋江津。
丘逢甲(1864年~1912年)近代诗人。字仙根,又字吉甫,号蛰庵、仲阏、华严子,别署海东遗民、南武山人、仓海君。辛亥革命后以仓海为名。祖籍嘉应镇平(今广东蕉岭)。同治三年(1864年)生于台湾彰化,光绪十四年(1887年)中举人,光绪十五年登进士(1889年),授任工部主事。但丘逢甲无意在京做官返回台湾,到台湾台中衡文书院担任主讲,后又于台湾的台南和嘉义教育新学。
愈再拜:愈之获见于阁下有年矣。始者亦尝辱一言之誉。贫贱也,衣食于奔走,不得朝夕继见。其后,阁下位益尊,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。夫位益尊,则贱者日隔;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,则爱博而情不专。愈也道不加修,而文日益有名。夫道不加修,则贤者不与;文日益有名,则同进者忌。始之以日隔之疏,加之以不专之望,以不与者之心,而听忌者之说。由是阁下之庭,无愈之迹矣。
去年春,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。温乎其容,若加其新也;属乎其言,若闵其穷也。退而喜也,以告于人。其后,如东京取妻子,又不得朝夕继见。及其还也,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。邈乎其容,若不察其愚也;悄乎其言,若不接其情也。退而惧也,不敢复进。
今则释然悟,翻然悔曰:其邈也,乃所以怒其来之不继也;其悄也,乃所以示其意也。不敏之诛,无所逃避。不敢遂进,辄自疏其所以,并献近所为《复志赋》以下十首为一卷,卷有标轴。《送孟郊序》一首,生纸写,不加装饰。皆有揩字注字处,急于自解而谢,不能俟更写。阁下取其意而略其礼可也。
愈恐惧再拜。
君子可以寓意于物,而不可以留意于物。寓意于物,虽微物足以为乐,虽尤物不足以为病。留意于物,虽微物足以为病,虽尤物不足以为乐。老子曰:“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聋,五味令人口爽,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。”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,亦聊以寓意焉耳。刘备之雄才也,而好结髦。嵇康之达也,而好锻炼。阮孚之放也,而好蜡屐。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,而乐之终身不厌。
凡物之可喜,足以悦人而不足以移人者,莫若书与画。然至其留意而不释,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。钟繇至以此呕血发冢,宋孝武、王僧虔至以此相忌,桓玄之走舸,王涯之复壁,皆以儿戏害其国凶此身。此留意之祸也。
始吾少时,尝好此二者,家之所有,惟恐其失之,人之所有,惟恐其不吾予也。既而自笑曰:吾薄富贵而厚于书,轻死生而重于画,岂不颠倒错缪失其本心也哉?自是不复好。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,然为人取去,亦不复惜也。譬之烟云之过眼,百鸟之感耳,岂不欣然接之,然去而不复念也。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。
驸马都尉王君晋卿虽在戚里,而其被服礼义,学问诗书,常与寒士角。平居攘去膏粱,屏远声色,而从事于书画,作宝绘堂于私第之东,以蓄其所有,而求文以为记。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,故以是告之,庶几全其乐而远其病也。
熙宁十年七月二十日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