译文
梨花还染着夜月的银雾,海棠半含清晨的雨露,皇家宫苑关不住阳春,春光延伸到遥远的城门。御沟里涨满新水,暗暗地流向南浦。细柳垂丝丝金缕,东风平和静穆。望壮丽宫阔高耸入云,那并不是烟雾霏霏的仙境。清平时代,朝中和民间多么欢悦。帝城条条大路,喧响着箫声鼓乐。
黄莺儿歌声断续,小燕子飞来飞去。绿水中倒映着岸边台榭,秋千影随水波荡漾不伍。一对对游女,聚集着做斗草游戏,踏青路上洋溢着卖糖的香气,到处是携酒野宴的人,你也许会幸运地认识那人面桃花相映的朱门。少年跨着雕鞍宝马,向晚时在一起欢聚,酣醉中,衣襟上沽惹着片片落红、点点飞絮。
正是轻寒轻暖宜人的长昼,云天半阴半晴的日暮,在这禁火时节,青年们已把新妆试著。岁华恰到最佳处,清明时看汉宫传送蜡烛,翠烟缕缕,飞进门前种槐的贵人府。兵卫全都撤除,皇宫敞开千门万户,不再听到传诏宣旨,停止了一切的公务。
注释
三台:唐教坊曲名。宋李济翁《资暇录》:“三台,今之啐酒三十拍促曲。”宋张表臣《珊瑚钩诗话》:“乐部中有促拍催酒,谓之三台。”单调二十四字,四句两平韵或单调二十四字,四句三平韵。应制:即应诏,指奉皇帝之命写作诗文。
内苑:皇宫花园。
青门:汉长安东南门,后泛指京城城门。
浦:水边,这里泛指京城外面的江河。
凤阙:汉代宫阙名。
非烟非雾:指祥瑞之气。庆云是一种彩云,古人迷信,认为是祥瑞之气。
九陌:汉长安城中有八街、九陌。后来泛指都城大路。
乍:恰好,正是。啭:鸟声宛转。
榭:建在高台上的宽敞屋宇。
斗草:古代的一种游戏,也叫“斗百草”。
饧(xíng):糖稀,软糖。
踏青:指春天郊游。
夭桃:茂盛而艳丽的桃花。
漏永:夜漫长。
禁火:古俗寒食日禁火三天。
三分:很,最。
槐府:贵人宅第,门前植槐。
收敛,引申为撤离。阊阖:宫之正门。
住传宣:停止传旨、宣官员上殿。
休务:停止公务。▲
译文
但见那梨花好像还带着昨夜的月色,海棠花半含着清晨的雨珠。皇家的园囿关不住盎然春色,春光已无拘无束地穿过城门来到郊野,御沟中绿水漾漾,暗暗流出,直达城外的津渡。东风微微,和煦闲静,垂柳细柔,好似千万条丝丝金缕。遥望皇宫凤阙,朦朦胧胧,非烟非雾。正逢太平盛世,朝野上下一片欢娱,京城里条条大路,到处是升平歌舞、箫笙锣鼓。
黄莺的鸣啭时断时续,一双双燕子飞来飞去。绿水倒映着岸边的楼阁和秋千,相映成趣。成双成对的游春女子欢快地斗草为戏。酒席被冷落在踏青的路边,麦芽糖的香气充满道路。饮酒的人们到了何处?大概是溜进了藏娇的门户。直到傍晚时分,才跨上宝马雕鞍,飞驰而去,一个个酒气熏熏,衣襟上沾满了乱花飞絮。
正当这不寒不暖的节令,夜漏还长;半阴半晴的天气,已渐黄昏日暮。在这禁火的寒食节,已是人们试穿新装,一年中最好的季节。到清明节那天,看宫室里传出蜡烛,翠烟缕缕,散入槐树大院、贵人府第。宫门大开,卫兵也撤了,停止传诏宣旨,官吏们也停止了公务。
注释
青门:汉长安东城门。此处泛指京城城门。
九陌:京城的大道。
饧(tánɡ):麦芽糖。
夭桃朱户:用崔护《过都城南庄》诗意:“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。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”
漏永:指夜长。
槐府:贵人宅第门前种槐,故称槐府。
阊阖:宫门。
休务:宋人称办公休止为休务。▲
全词用赋的铺张扬厉之笔法极力铺叙京城清明时节的节序风光,粉饰出一片虚假的太平繁荣景象。词分上、中、下三片,上片写宫苑中的春景,由内及外;中片写郊外之游,具体描写莺歌燕舞、各色人物游冶欢乐的情形;下片写贵族宅院中的喜庆景象。
上片写春到京城,将优美的春景,归结为“朝野多欢”、“箫鼓”盈衢的“太平气象”。“见梨花初带夜月,海棠半含朝雨。”首二句写景,收入了梨花、海棠、夜月、朝雨这一系列意象,色彩清丽,并未沾染上多少宫廷的富贵气息。“内苑春”四句写春意由皇宫内苑延向民间,渲染出一片春意融融的景象。“东风静”四句,描写东风拂柳的春日景象和皇宫楼阙的巍峨,烘托出帝王之家的祥和与高贵。东风和煦闲静,细柳静静地垂拂着金黄色的柳丝,远远望去,皇宫楼阙金碧辉煌,朦朦缥缈,却非烟非雾。“好时代”四句全是颂扬之词,粉饰出一片虚假的太平景象。
中片写市井之繁华热闹。流莺宛转,燕子去来,近水台榭映秋千,成双游女戏斗草。卖场携酒,踏青祭扫,游人往返不绝,犹有留情于“夭桃朱户”人家者。仍归结为贵族子弟纵马豪饮的游冶逸兴。“乍莺儿百啭断续,燕子飞来飞去。”这二句写莺歌燕舞,既是对景物的描绘,也象征着太平盛世的祥和安宁。“近绿水”四句描写了荡秋千和斗百草两种游戏场面,姑娘们的嬉耍在无形之中为春天增添了不少美色。“饧香更”四句描写了踏青路上的热闹景象,暗示了这也正是青年男女们恋爱的季节。“向晚骤、宝马雕鞍,醉襟惹、乱花飞絮。”中片歇拍二句描写了富贵子弟的狂饮醉归,暗衬出一派醉生梦死的承平景象。
下片借寒食清明习俗禁火,宫中以蜡烛分赐近臣,及弛禁开门,住宣休务等事,写皇上降恩,与百僚同乐,以此颂圣。“正轻寒轻暖漏永,半阴半晴云暮。”这二句交待了天气和节候特征,暗示天下风调雨顺,人心舒畅。“禁火天”描写了民间“试新妆”的喜气,呈现出一派万象更新的可喜气象。“清明看”四句,描写了宫廷传蜡烛“燃薪火”的盛况,进一步渲染了万象更新的盛世气象。“敛兵卫”四句描写了节日里皇宫朝廷的安宁气象,“敛兵卫”而洞开宫廷大门,具体印证了前面的“太平”;“又还休务”则是对“朝野多欢”的一个总的收束。全词也在这样一片太平祥和的氛围中戛然而止。
统观全篇,是一种竭力罗列铺陈的赋体写法。比之于出自真情实感的抒情词作来,其文与价值或要逊色得多,但就当时文学现象中不可缺少的一种诗词体式“应制体”来看,也还是写得比较成功的,故得到一些评词者的赞许。全词铺叙勾勒,脉络清晰,层次分明,处处照应;语言雅洁富丽,修饰精工自然,既具音律美,又具意境美。▲
这首词是宋徽宗时万俟咏任大晟府乐官时奉皇帝之命所作。
《三台·清明应制》是一首应制词。此词使用赋法极力铺叙京都清明的节序风光。第一片以写景为主,并总叙太平盛世景象;第二片转入具体描写,写出莺歌燕舞、各色人物游冶欢乐的情形,间以景物点染,笔调明快;第三片描绘清明时节宜人而往往阴晴不定的天气,极有情味,并化用韩翃《寒食》诗意,切合节令,归结到宫廷生活景象。全词铺叙勾勒,层次分明,语言雅洁富丽,修饰精工自然。
万俟咏(mò qí yǒng)是北宋末南宋初词人。字雅言,自号词隐、大梁词隐。籍贯与生卒年均不详。哲宗元佑时已以诗赋见称于时。据王灼《碧鸡漫志》卷2记载:“元佑时诗赋老手”。但屡试不第,于是绝意仕进,纵情歌酒。自号“大梁词隐”。徽宗政和初年,召试补官,授大晟府制撰。绍兴五年(1135)补任下州文学。善工音律,能自度新声。词学柳永,存词27首。
始得西山宴游记
自余为僇人,居是州。恒惴慄。时隙也,则施施而行,漫漫而游。日与其徒上高山,入深林,穷回溪,幽泉怪石,无远不到。到则披草而坐,倾壶而醉。醉则更相枕以卧,卧而梦。意有所极,梦亦同趣。觉而起,起而归。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,皆我有也,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。
今年九月二十八日,因坐法华西亭,望西山,始指异之。遂命仆人过湘江,缘染溪,斫榛莽,焚茅茷,穷山之高而上。攀援而登,箕踞而遨,则凡数州之土壤,皆在衽席之下。其高下之势,岈然洼然,若垤若穴,尺寸千里,攒蹙累积,莫得遁隐。萦青缭白,外与天际,四望如一。然后知是山之特立,不与培塿为类,悠悠乎与颢气俱,而莫得其涯;洋洋乎与造物者游,而不知其所穷。引觞满酌,颓然就醉,不知日之入。苍然暮色,自远而至,至无所见,而犹不欲归。心凝形释,与万化冥合。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,游于是乎始,故为之文以志。是岁,元和四年也。
钻鉧潭记
钻鉧潭,在西山西。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,抵山石,屈折东流;其颠委势峻,荡击益暴,啮其涯,故旁广而中深,毕至石乃止;流沫成轮,然后徐行。其清而平者,且十亩。有树环焉,有泉悬焉。
其上有居者,以予之亟游也,一旦款门来告曰:“不胜官租、私券之委积,既芟山而更居,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。”
予乐而如其言。则崇其台,延其槛,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,有声潀然。尤与中秋观月为宜,于以见天之高,气之迥。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,非兹潭也欤?
钻鉧潭西小丘记
得西山后八日,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,又得钴鉧潭,潭西二十五步,当湍而浚者为鱼梁。梁之上有丘焉,生竹树。其石之突怒偃蹇,负土而出,争为奇状者,殆不可数。其嵚然相累而下者,若牛马之饮于溪;其冲然角列而上者,若熊罴之登于山。
丘之小不能一亩,可以笼而有之。问其主,曰:“唐氏之弃地,货而不售。”问其价,曰:“止四百。”余怜而售之。李深源、元克己时同游,皆大喜,出自意外。即更取器用,铲刈秽草,伐去恶木,烈火而焚之。嘉木立,美竹露,奇石显。由其中以望,则山之高,云之浮,溪之流,鸟兽之遨游,举熙熙然回巧献技,以效兹丘之下。枕席而卧,则清泠之状与目谋,瀯瀯之声与耳谋,悠然而虚者与神谋,渊然而静者与心谋。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,虽古好事之士,或未能至焉。
噫!以兹丘之胜,致之沣、镐、鄠、杜,则贵游之士争买者,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。今弃是州也,农夫渔父过而陋之,贾四百,连岁不能售。而我与深源、克己独喜得之,是其果有遭乎!书于石,所以贺兹丘之遭也。
至小丘西小石潭记
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,隔篁竹,闻水声,如鸣佩环,心乐之。伐竹取道,下见小潭,水尤清冽。全石以为底,近岸,卷石底以出,为坻,为屿,为嵁,为岩。青树翠蔓,蒙络摇缀,参差披拂。
潭中鱼可百许头,皆若空游无所依。日光下澈,影布石上,佁然不动;俶尔远逝,往来翕忽,似与游者相乐。
潭西南而望,斗折蛇行,明灭可见。其岸势犬牙差互,不可知其源。
坐潭上,四面竹树环合,寂寥无人,凄神寒骨,悄怆幽邃。以其境过清,不可久居,乃记之而去。
同游者:吴武陵,龚古,余弟宗玄。隶而从者,崔氏二小生:曰恕己,曰奉壹。
袁家渴记
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,山水之可取者五,莫若钻鉧潭。由溪口而西,陆行,可取者八九,莫若西山。由朝阳岩东南水行,至芜江,可取者三,莫若袁家渴。皆永中幽丽奇处也。
楚越之间方言,谓水之反流为“渴”。渴上与南馆高嶂合,下与百家濑合。其中重洲小溪,澄潭浅渚,间厕曲折,平者深墨,峻者沸白。舟行若穷,忽而无际。
有小山出水中,皆美石,上生青丛,冬夏常蔚然。其旁多岩词,其下多白砾,其树多枫柟石楠,樟柚,草则兰芷。又有奇卉,类合欢而蔓生,轇轕水石。
每风自四山而下,振动大木,掩苒众草,纷红骇绿,蓊葧香气,冲涛旋濑,退贮溪谷,摇飃葳蕤,与时推移。其大都如此,余无以穷其状。
永之人未尝游焉,余得之不敢专焉,出而传于世。其地主袁氏。故以名焉。
石渠记
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,得石渠,民桥其上。有泉幽幽然,其鸣乍大乍细。渠之广或咫尺,或倍尺,其长可十许步。其流抵大石,伏出其下。踰石而往,有石泓,昌蒲被之,青鲜环周。又折西行,旁陷岩石下,北堕小潭。潭幅员减百尺,清深多倏鱼。又北曲行纡余,睨若无穷,然卒入于渴。其侧皆诡石、怪木、奇卉、美箭,可列坐而庥焉。风摇其巅,韵动崖谷。视之既静,其听始远。
予从州牧得之。揽去翳朽,决疏土石,既崇而焚,既釃釃而盈。惜其未始有传焉者,故累记其所属,遗之其人,书之其阳,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。
元和七年正月八日,鷁渠至大石。十月十九日,踰石得石泓小潭,渠之美于是始穷也。
石涧记
石渠之事既穷,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,民又桥焉。其水之大,倍石渠三之一,亘石为底,达于两涯。若床若堂,若陈筳席,若限阃奥。水平布其上,流若织文,响若操琴。揭跣而往,折竹扫陈叶,排腐木,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。交络之流,触激之音,皆在床下;翠羽之水,龙鳞之石,均荫其上。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?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?得之日,与石渠同。
由渴而来者,先石渠,后石涧;由百家濑上而来者,先石涧,后石渠。涧之可穷者,皆出石城村东南,其间可乐者数焉。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,道狭不可穷也。
小石城山记
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,有二道:其一西出,寻之无所得;其一少北而东,不过四十丈,土断二川分,有积石横当其垠。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;其旁出堡坞,有若门焉,窥之正黑,投以小石,洞然有水声,其响之激越,良久乃已。环之可上,望甚远。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,益奇而坚,奇疏数偃仰,类智者所施也。
噫!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,及是,愈以为诚有。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,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,是固劳而无用,神者倘不宜如是,则其果无乎?或曰: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。或曰:其气之灵,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,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。是二者余未信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