译文

史记·李斯列传

司马迁 司马迁〔两汉〕

  李斯者,楚上蔡人也。年少时,为郡小吏,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,近人犬,数惊恐之。斯入仓,观仓中鼠,食积粟,居大庑之下,不见人犬之忧。於是李斯乃叹曰:“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,在所自处耳!”

  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。学已成,度楚王不足事,而六国皆弱,无可为建功者,欲西入秦。辞於荀卿曰:“斯闻得时无怠,今万乘方争时,游者主事。今秦王欲吞天下,称帝而治,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。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,此禽鹿视肉,人面而能强行者耳。故诟莫大於卑贱,而悲莫甚於穷困。久处卑贱之位,困苦之地,非世而恶利,自讬於无为,此非士之情也。故斯将西说秦王矣。”

  至秦,会庄襄王卒,李斯乃求为秦相文信侯吕不韦舍人;不韦贤之,任以为郎。李斯因以得说,说秦王曰:“胥人者,去其几也。成大功者,在因瑕衅而遂忍之。昔者秦穆公之霸,终不东并六国者,何也?诸侯尚众,周德未衰,故五伯迭兴,更尊周室。自秦孝公以来,周室卑微,诸侯相兼,关东为六国,秦之乘胜役诸侯,盖六世矣。今诸侯服秦,譬若郡县。夫以秦之彊,大王之贤,由灶上骚除,足以灭诸侯,成帝业,为天下一统,此万世之一时也。今怠而不急就,诸侯复彊,相聚约从,虽有黄帝之贤,不能并也。”秦王乃拜斯为长史,听其计,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。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,厚遗结之;不肯者,利剑刺之。离其君臣之计,秦王乃使其良将随其後。秦王拜斯为客卿。

  会韩人郑国来间秦,以作注溉渠,已而觉。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:“诸侯人来事秦者,大抵为其主游间於秦耳,请一切逐客。”李斯议亦在逐中。斯乃上书曰:

  臣闻吏议逐客,窃以为过矣。昔缪公求士,西取由余於戎,东得百里奚於宛,迎蹇叔於宋,来丕豹、公孙支於晋。此五子者,不产於秦,而缪公用之,并国二十,遂霸西戎。孝公用商鞅之法,移风易俗,民以殷盛,国以富彊,百姓乐用,诸侯亲服,获楚、魏之师,举地千里,至今治彊。惠王用张仪之计,拔三川之地,西并巴、蜀,北收上郡,南取汉中,包九夷,制鄢、郢,东据成皋之险,割膏腴之壤,遂散六国之从,使之西面事秦,功施到今。昭王得范睢,废穰侯,逐华阳,彊公室,杜私门,蚕食诸侯,使秦成帝业。此四君者,皆以客之功。由此观之,客何负於秦哉!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内,疏士而不用,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彊大之名也。

 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,有随、和之宝,垂明月之珠,服太阿之剑,乘纤离之马,建翠凤之旗,树灵鼍之鼓。此数宝者,秦不生一焉,而陛下说之,何也?必秦国之所生然後可,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,犀象之器不为玩好,郑、卫之女不充後宫,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,江南金锡不为用,西蜀丹青不为采。所以饰後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,必出於秦然後可,则是宛珠之簪,傅玑之珥,阿缟之衣,锦绣之饰不进於前,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於侧也。夫击甕叩缶弹筝搏髀,而歌呼呜呜快耳者,真秦之声也;郑、卫、桑间、昭、虞、武、象者,异国之乐也。今弃击甕叩缶而就郑卫,退弹筝而取昭虞,若是者何也?快意当前,適观而已矣。今取人则不然。不问可否,不论曲直,非秦者去,为客者逐。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,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。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。

  臣闻地广者粟多,国大者人众,兵彊则士勇。是以太山不让土壤,故能成其大;河海不择细流,故能就其深;王者不卻众庶,故能明其德。是以地无四方,民无异国,四时充美,鬼神降福,此五帝、三王之所以无敌也。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,卻宾客以业诸侯,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,裹足不入秦,此所谓“藉寇兵而赍盗粮”者也。

  夫物不产於秦,可宝者多;士不产於秦,而原忠者众。今逐客以资敌国,损民以益雠,内自虚而外树怨於诸侯,求国无危,不可得也。

 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,复李斯官,卒用其计谋。官至廷尉。二十馀年,竟并天下,尊主为皇帝,以斯为丞相。夷郡县城,销其兵刃,示不复用。使秦无尺土之封,不立子弟为王,功臣为诸侯者,使後无战攻之患。

  始皇三十四年,置酒咸阳宫,博士仆射周青臣等颂始皇威德。齐人淳于越进谏曰:“臣闻之,殷周之王千馀岁,封子弟功臣自为支辅。今陛下有海内,而子弟为匹夫,卒有田常、六卿之患,臣无辅弼,何以相救哉?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,非所闻也。今青臣等又面谀以重陛下过,非忠臣也。”始皇下其议丞相。丞相谬其说,绌其辞,乃上书曰:“古者天下散乱,莫能相一,是以诸侯并作,语皆道古以害今,饰虚言以乱实,人善其所私学,以非上所建立。今陛下并有天下,别白黑而定一尊;而私学乃相与非法教之制,闻令下,即各以其私学议之,入则心非,出则巷议,非主以为名,异趣以为高,率群下以造谤。如此不禁,则主势降乎上,党与成乎下。禁之便。臣请诸有文学诗书百家语者,蠲除去之。令到满三十日弗去,黥为城旦。所不去者,医药卜筮种树之书。若有欲学者,以吏为师。”始皇可其议,收去诗书百家之语以愚百姓,使天下无以古非今。明法度,定律令,皆以始皇起。同文书。治离宫别馆,周遍天下。明年,又巡狩,外攘四夷,斯皆有力焉。

  斯长男由为三川守,诸男皆尚秦公主,女悉嫁秦诸公子。三川守李由告归咸阳,李斯置酒於家,百官长皆前为寿,门廷车骑以千数。李斯喟然而叹曰:“嗟乎!吾闻之荀卿曰‘物禁大盛’。夫斯乃上蔡布衣,闾巷之黔首,上不知其驽下,遂擢至此。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,可谓富贵极矣。物极则衰,吾未知所税驾也!”

 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,行出游会稽,并海上,北抵琅邪。丞相斯、中车府令赵高兼行符玺令事,皆从。始皇有二十馀子,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上,上使监兵上郡,蒙恬为将。少子胡亥爱,请从,上许之。馀子莫从。

  其年七月,始皇帝至沙丘,病甚,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曰:“以兵属蒙恬,与丧会咸阳而葬。”书已封,未授使者,始皇崩。书及玺皆在赵高所,独子胡亥、丞相李斯、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,馀群臣皆莫知也。李斯以为上在外崩,无真太子,故祕之。置始皇居辒辌车中,百官奏事上食如故,宦者辄从辒辌车中可诸奏事。

  赵高因留所赐扶苏玺书,而谓公子胡亥曰:“上崩,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子书。长子至,即立为皇帝,而子无尺寸之地,为之柰何?”胡亥曰:“固也。吾闻之,明君知臣,明父知子。父捐命,不封诸子,何可言者!”赵高曰:“不然。方今天下之权,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,原子图之。且夫臣人与见臣於人,制人与见制於人,岂可同日道哉!”胡亥曰:“废兄而立弟,是不义也;不奉父诏而畏死,是不孝也;能薄而材譾,彊因人之功,是不能也:三者逆德,天下不服,身殆倾危,社稷不血食。”高曰:“臣闻汤、武杀其主,天下称义焉,不为不忠。卫君杀其父,而卫国载其德,孔子著之,不为不孝。夫大行不小谨,盛德不辞让,乡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。故顾小而忘大,後必有害;狐疑犹豫,後必有悔。断而敢行,鬼神避之,後有成功。原子遂之!”胡亥喟然叹曰:“今大行未发,丧礼未终,岂宜以此事干丞相哉!”赵高曰:“时乎时乎,间不及谋!赢粮跃马,唯恐後时!”

  胡亥既然高之言,高曰:“不与丞相谋,恐事不能成,臣请为子与丞相谋之。”高乃谓丞相斯曰:“上崩,赐长子书,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。书未行,今上崩,未有知者也。所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,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。事将何如?”斯曰:“安得亡国之言!此非人臣所当议也!”高曰:“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?功高孰与蒙恬?谋远不失孰与蒙恬?无怨於天下孰与蒙恬?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?”斯曰:“此五者皆不及蒙恬,而君责之何深也?”高曰:“高固内官之厮役也,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,管事二十馀年,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,卒皆以诛亡。皇帝二十馀子,皆君之所知。长子刚毅而武勇,信人而奋士,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,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於乡里,明矣。高受诏教习胡亥,使学以法事数年矣,未尝见过失。慈仁笃厚,轻财重士,辩於心而诎於口,尽礼敬士,秦之诸子未有及此者,可以为嗣。君计而定之。”斯曰:“君其反位!斯奉主之诏,听天之命,何虑之可定也?”高曰:“安可危也,危可安也。安危不定,何以贵圣?”斯曰:“斯,上蔡闾巷布衣也,上幸擢为丞相,封为通侯,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,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。岂可负哉!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几,孝子不勤劳而见危,人臣各守其职而已矣。君其勿复言,将令斯得罪。”高曰:“盖闻圣人迁徙无常,就变而从时,见末而知本,观指而睹归。物固有之,安得常法哉!方今天下之权命悬於胡亥,高能得志焉。且夫从外制中谓之惑,从下制上谓之贼。故秋霜降者草花落,水摇动者万物作,此必然之效也。君何见之晚?”斯曰:“吾闻晋易太子,三世不安;齐桓兄弟争位,身死为戮;纣杀亲戚,不听谏者,国为丘墟,遂危社稷:三者逆天,宗庙不血食。斯其犹人哉,安足为谋!”高曰:“上下合同,可以长久;中外若一,事无表里。君听臣之计,即长有封侯,世世称孤,必有乔松之寿,孔、墨之智。今释此而不从,祸及子孙,足以为寒心。善者因祸为福,君何处焉?”斯乃仰天而叹,垂泪太息曰:“嗟乎!独遭乱世,既以不能死,安讬命哉!”於是斯乃听高。高乃报胡亥曰:“臣请奉太子之明命以报丞相,丞相斯敢不奉令!”

  於是乃相与谋,诈为受始皇诏丞相,立子胡亥为太子。更为书赐长子扶苏曰:“朕巡天下,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。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,十有馀年矣,不能进而前,士卒多秏,无尺寸之功,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,以不得罢归为太子,日夜怨望。扶苏为人子不孝,其赐剑以自裁!将军恬与扶苏居外,不匡正,宜知其谋。为人臣不忠,其赐死,以兵属裨将王离。”封其书以皇帝玺,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於上郡。

  使者至,发书,扶苏泣,入内舍,欲自杀。蒙恬止扶苏曰:“陛下居外,未立太子,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,公子为监,此天下重任也。今一使者来,即自杀,安知其非诈?请复请,复请而後死,未暮也。”使者数趣之。扶苏为人仁,谓蒙恬曰:“父而赐子死,尚安复请!”即自杀。蒙恬不肯死,使者即以属吏,系於阳周。

  使者还报,胡亥、斯、高大喜。至咸阳,发丧,太子立为二世皇帝。以赵高为郎中令,常侍中用事。

  二世燕居,乃召高与谋事,谓曰:“夫人生居世间也,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。吾既已临天下矣,欲悉耳目之所好,穷心志之所乐,以安宗庙而乐万姓,长有天下,终吾年寿,其道可乎?”高曰:“此贤主之所能行也,而昬乱主之所禁也。臣请言之,不敢避斧钺之诛,原陛下少留意焉。夫沙丘之谋,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,而诸公子尽帝兄,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。今陛下初立,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,恐为变。且蒙恬已死,蒙毅将兵居外,臣战战栗栗,唯恐不终。且陛下安得为此乐乎?”二世曰:“为之柰何?”赵高曰:“严法而刻刑,令有罪者相坐诛,至收族,灭大臣而远骨肉;贫者富之,贱者贵之。尽除去先帝之故臣,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。此则阴德归陛下,害除而奸谋塞,群臣莫不被润泽,蒙厚德,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。计莫出於此。”二世然高之言,乃更为法律。於是群臣诸公子有罪,辄下高,令鞠治之。杀大臣蒙毅等,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,十公主矺死於杜,财物入於县官,相连坐者不可胜数。

  公子高欲奔,恐收族,乃上书曰:“先帝无恙时,臣入则赐食,出则乘舆。御府之衣,臣得赐之;中厩之宝马,臣得赐之。臣当从死而不能,为人子不孝,为人臣不忠。不忠者无名以立於世,臣请从死,原葬郦山之足。唯上幸哀怜之。”书上,胡亥大说,召赵高而示之,曰:“此可谓急乎?”赵高曰:“人臣当忧死而不暇,何变之得谋!”胡亥可其书,赐钱十万以葬。

  法令诛罚日益刻深,群臣人人自危,欲畔者众。又作阿房之宫,治直、驰道,赋敛愈重,戍徭无已。於是楚戍卒陈胜、吴广等乃作乱,起於山东,杰俊相立,自置为侯王,叛秦,兵至鸿门而卻。李斯数欲请间谏,二世不许。而二世责问李斯曰:“吾有私议而有所闻於韩子也,曰‘尧之有天下也,堂高三尺,采椽不斫,茅茨不翦,虽逆旅之宿不勤於此矣。冬日鹿裘,夏日葛衣,粢粝之食,藜藿之羹,饭土匭,啜土鉶,虽监门之养不觳於此矣。禹凿龙门,通大夏,疏九河,曲九防,决渟水致之海,而股无胈,胫无毛,手足胼胝,面目黎黑,遂以死于外,葬於会稽,臣虏之劳不烈於此矣’。然则夫所贵於有天下者,岂欲苦形劳神,身处逆旅之宿,口食监门之养,手持臣虏之作哉?此不肖人之所勉也,非贤者之所务也。彼贤人之有天下也,专用天下適己而已矣,此所贵於有天下也。夫所谓贤人者,必能安天下而治万民,今身且不能利,将恶能治天下哉!故吾原赐志广欲,长享天下而无害,为之柰何?”李斯子由为三川守,群盗吴广等西略地,过去弗能禁。章邯以破逐广等兵,使者覆案三川相属,诮让斯居三公位,如何令盗如此。李斯恐惧,重爵禄,不知所出,乃阿二世意,欲求容,以书对曰:

  夫贤主者,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责之术者也。督责之,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。此臣主之分定,上下之义明,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力竭任以徇其君矣。是故主独制於天下而无所制也。能穷乐之极矣,贤明之主也,可不察焉!

  故申子曰“有天下而不恣睢,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”者,无他焉,不能督责,而顾以其身劳於天下之民,若尧、禹然,故谓之“桎梏”也。夫不能修申、韩之明术,行督责之道,专以天下自適也,而徒务苦形劳神,以身徇百姓,则是黔首之役,非畜天下者也,何足贵哉!夫以人徇己,则己贵而人贱;以己徇人,则己贱而人贵。故徇人者贱,而人所徇者贵,自古及今,未有不然者也。凡古之所为尊贤者,为其贵也;而所为恶不肖者,为其贱也。而尧、禹以身徇天下者也,因随而尊之,则亦失所为尊贤之心矣,夫可谓大缪矣。谓之为“桎梏”,不亦宜乎?不能督责之过也。

  故韩子曰:“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”者,何也?则能罚之加焉必也。故商君之法,刑弃灰於道者。夫弃灰,薄罪也,而被刑,重罚也。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。夫罪轻且督深,而况有重罪乎?故民不敢犯也。是故韩子曰“布帛寻常,庸人不释,铄金百溢,盗跖不搏”者,非庸人之心重,寻常之利深,而盗跖之欲浅也;又不以盗跖之行,为轻百镒之重也。搏必随手刑,则盗跖不搏百镒;而罚不必行也,则庸人不释寻常。是故城高五丈,而楼季不轻犯也;泰山之高百仞,而跛牧其上。夫楼季也而难五丈之限,岂跛也而易百仞之高哉?峭堑之势异也。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,长执重势,而独擅天下之利者,非有异道也,能独断而审督责,必深罚,故天下不敢犯也。今不务所以不犯,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,则亦不察於圣人之论矣。夫不能行圣人之术,则舍为天下役何事哉?可不哀邪!

  且夫俭节仁义之人立於朝,则荒肆之乐辍矣;谏说论理之臣间於侧,则流漫之志诎矣;烈士死节之行显於世,则淫康之虞废矣。故明主能外此三者,而独操主术以制听从之臣,而修其明法,故身尊而势重也。凡贤主者,必将能拂世磨俗,而废其所恶,立其所欲,故生则有尊重之势,死则有贤明之谥也。是以明君独断,故权不在臣也。然後能灭仁义之涂,掩驰说之口,困烈士之行,塞聪揜明,内独视听,故外不可倾以仁义烈士之行,而内不可夺以谏说忿争之辩。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。若此然後可谓能明申、韩之术,而脩商君之法。法脩术明而天下乱者,未之闻也。故曰“王道约而易操”也。唯明主为能行之。若此则谓督责之诚,则臣无邪,臣无邪则天下安,天下安则主严尊,主严尊则督责必,督责必则所求得,所求得则国家富,国家富则君乐丰。故督责之术设,则所欲无不得矣。群臣百姓救过不给,何变之敢图?若此则帝道备,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。虽申、韩复生,不能加也。

  书奏,二世悦。於是行督责益严,税民深者为明吏。二世曰:“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。”刑者相半於道,而死人日成积於市。杀人众者为忠臣。二世曰:“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。”

  初,赵高为郎中令,所杀及报私怨众多,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之,乃说二世曰:“天子所以贵者,但以闻声,群臣莫得见其面,故号曰‘朕’。且陛下富於春秋,未必尽通诸事,今坐朝廷,谴举有不当者,则见短於大臣,非所以示神明於天下也。且陛下深拱禁中,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,事来有以揆之。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,天下称圣主矣。”二世用其计,乃不坐朝廷见大臣,居禁中。赵高常侍中用事,事皆决於赵高。

  高闻李斯以为言,乃见丞相曰:“关东群盗多,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,聚狗马无用之物。臣欲谏,为位贱。此真君侯之事,君何不谏?”李斯曰:“固也,吾欲言之久矣。今时上不坐朝廷,上居深宫,吾有所言者,不可传也,欲见无间。”赵高谓曰:“君诚能谏,请为君候上间语君。”於是赵高待二世方燕乐,妇女居前,使人告丞相:“上方间,可奏事。”丞相至宫门上谒,如此者三。二世怒曰:“吾常多间日,丞相不来。吾方燕私,丞相辄来请事。丞相岂少我哉?且固我哉?”赵高因曰:“如此殆矣!夫沙丘之谋,丞相与焉。今陛下已立为帝,而丞相贵不益,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。且陛下不问臣,臣不敢言。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,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,以故楚盗公行,过三川,城守不肯击。高闻其文书相往来,未得其审,故未敢以闻。且丞相居外,权重於陛下。”二世以为然。欲案丞相,恐其不审,乃使人案验三川守与盗通状。李斯闻之。

  是时二世在甘泉,方作觳抵优俳之观。李斯不得见,因上书言赵高之短曰:“臣闻之,臣疑其君,无不危国;妾疑其夫,无不危家。今有大臣於陛下擅利擅害,与陛下无异,此甚不便。昔者司城子罕相宋,身行刑罚,以威行之,期年遂劫其君。田常为简公臣,爵列无敌於国,私家之富与公家均,布惠施德,下得百姓,上得群臣,阴取齐国,杀宰予於庭,即弑简公於朝,遂有齐国。此天下所明知也。今高有邪佚之志,危反之行,如子罕相宋也;私家之富,若田氏之於齐也。兼行田常、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,其志若韩为韩安相也。陛下不图,臣恐其为变也。”二世曰:“何哉?夫高,故宦人也,然不为安肆志,不以危易心,絜行脩善,自使至此,以忠得进,以信守位,朕实贤之,而君疑之,何也?且朕少失先人,无所识知,不习治民,而君又老,恐与天下绝矣。朕非属赵君,当谁任哉?且赵君为人精廉彊力,下知人情,上能適朕,君其勿疑。”李斯曰:“不然。夫高,故贱人也,无识於理,贪欲无厌,求利不止,列势次主,求欲无穷,臣故曰殆。”二世已前信赵高,恐李斯杀之,乃私告赵高。高曰:“丞相所患者独高,高已死,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。”於是二世曰:“其以李斯属郎中令!”

  赵高案治李斯。李斯拘执束缚,居囹圄中,仰天而叹曰:“嗟乎,悲夫!不道之君,何可为计哉!昔者桀杀关龙逢,纣杀王子比干,吴王夫差杀伍子胥。此三臣者,岂不忠哉,然而不免於死,身死而所忠者非也。今吾智不及三子,而二世之无道过於桀、纣、夫差,吾以忠死,宜矣。且二世之治岂不乱哉!日者夷其兄弟而自立也,杀忠臣而贵贱人,作为阿房之宫,赋敛天下。吾非不谏也,而不吾听也。凡古圣王,饮食有节,车器有数,宫室有度,出令造事,加费而无益於民利者禁,故能长久治安。今行逆於昆弟,不顾其咎;侵杀忠臣,不思其殃;大为宫室,厚赋天下,不爱其费:三者已行,天下不听。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,而心尚未寤也,而以赵高为佐,吾必见寇至咸阳,麋鹿游於朝也。”

  於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狱,治罪,责斯与子由谋反状,皆收捕宗族宾客。赵高治斯,榜掠千馀,不胜痛,自诬服。斯所以不死者,自负其辩,有功,实无反心,幸得上书自陈,幸二世之寤而赦之。李斯乃从狱中上书曰:“臣为丞相治民,三十馀年矣。逮秦地之陕隘。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,兵数十万。臣尽薄材,谨奉法令,阴行谋臣,资之金玉,使游说诸侯,阴脩甲兵,饰政教,官斗士,尊功臣,盛其爵禄,故终以胁韩弱魏,破燕、赵,夷齐、楚,卒兼六国,虏其王,立秦为天子。罪一矣。地不广,又北逐胡、貉,南定百越,以见秦之彊。罪二矣。尊大臣,盛其爵位,以固其亲。罪三矣。立社稷,脩宗庙,以明主之贤。罪四矣。更剋画,平斗斛度量文章,布之天下,以树秦之名。罪五矣。治驰道,兴游观,以见主之得意。罪六矣。缓刑罚,薄赋敛,以遂主得众之心,万民戴主,死而不忘。罪七矣。若斯之为臣者,罪足以死固久矣。上幸尽其能力,乃得至今,原陛下察之!”书上,赵高使吏弃去不奏,曰:“囚安得上书!”

  赵高使其客十馀辈诈为御史、谒者、侍中,更往覆讯斯。斯更以其实对,辄使人复榜之。後二世使人验斯,斯以为如前,终不敢更言,辞服。奏当上,二世喜曰:“微赵君,几为丞相所卖。”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,则项梁已击杀之。使者来,会丞相下吏,赵高皆妄为反辞。

  二世二年七月,具斯五刑,论腰斩咸阳市。斯出狱,与其中子俱执,顾谓其中子曰:“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,岂可得乎!”遂父子相哭,而夷三族。

  李斯已死,二世拜赵高为中丞相,事无大小辄决於高。高自知权重,乃献鹿,谓之马。二世问左右:“此乃鹿也?”左右皆曰“马也”。二世惊,自以为惑,乃召太卜,令卦之,太卜曰:“陛下春秋郊祀,奉宗庙鬼神,斋戒不明,故至于此。可依盛德而明斋戒。”於是乃入上林斋戒。日游弋猎,有行人入上林中,二世自射杀之。赵高教其女婿咸阳令阎乐劾不知何人贼杀人移上林。高乃谏二世曰:“天子无故贼杀不辜人,此上帝之禁也,鬼神不享,天且降殃,当远避宫以禳之。”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宫。

  留三日,赵高诈诏卫士,令士皆素服持兵内乡,入告二世曰:“山东群盗兵大至!”二世上观而见之,恐惧,高既因劫令自杀。引玺而佩之,左右百官莫从;上殿,殿欲坏者三。高自知天弗与,群臣弗许,乃召始皇弟,授之玺。

  子婴既位,患之,乃称疾不听事,与宦者韩谈及其子谋杀高。高上谒,请病,因召入,令韩谈刺杀之,夷其三族。

  子婴立三月,沛公兵从武关入,至咸阳,群臣百官皆畔,不適。子婴与妻子自系其颈以组,降轵道旁。沛公因以属吏。项王至而斩之。遂以亡天下。

  太史公曰:李斯以闾阎历诸侯,入事秦,因以瑕衅,以辅始皇,卒成帝业,斯为三公,可谓尊用矣。斯知六艺之归,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,持爵禄之重,阿顺苟合,严威酷刑,听高邪说,废適立庶。诸侯已畔,斯乃欲谏争,不亦末乎!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,察其本,乃与俗议之异。不然,斯之功且与周、召列矣。

司马迁

司马迁

司马迁(前145年或前135年~不可考),字子长,生于龙门(西汉夏阳、即今陕西省韩城市,另说今山西省河津市),西汉史学家、文学家、思想家。司马谈之子,任太史令,被后世尊称为史迁、太史公、历史之父。他以其“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,成一家之言”的史识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《史记》(原名《太史公书》)。被公认为是中国史书的典范,该书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,到汉武帝元狩元年,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,是“二十四史”之首,被鲁迅誉为“史家之绝唱,无韵之离骚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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赏析 注释 译文

桃花源记

陶渊明陶渊明 〔魏晋〕

  晋太元中,武陵人捕鱼为业。缘溪行,忘路之远近。忽逢桃花林,夹岸数百步,中无杂树,芳草鲜美,落英缤纷。渔人甚异之。复前行,欲穷其林。

  林尽水源,便得一山,山有小口,仿佛若有光。便舍船,从口入。初极狭,才通人。复行数十步,豁然开朗。土地平旷,屋舍俨然,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。阡陌交通,鸡犬相闻。其中往来种作,男女衣着,悉如外人。黄发垂髫,并怡然自乐。

  见渔人,乃大惊,问所从来。具答之。便要还家,设酒杀鸡作食。村中闻有此人,咸来问讯。自云先世避秦时乱,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,不复出焉,遂与外人间隔。问今是何世,乃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。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,皆叹惋。余人各复延至其家,皆出酒食。停数日,辞去。此中人语云:“不足为外人道也。”(间隔 一作:隔绝)

  既出,得其船,便扶向路,处处志之。及郡下,诣太守,说如此。太守即遣人随其往,寻向所志,遂迷,不复得路。

  南阳刘子骥,高尚士也,闻之,欣然规往。未果,寻病终,后遂无问津者。

赏析

杂剧·程咬金斧劈老君堂

郑光祖郑光祖 〔元代〕

楔子

(冲末扮刘文静引卒子上,云)昼夜忧心辅国朝,开基创业建功劳。太平时序风光盛,腰挂金鱼着锦袍。小官刘文静是也。自从随侍大唐,数载之间,三锁晋阳,得归帝业。谢圣人可怜,加小宫为大司马之职。昨日行文颁行天下,自俺大唐建国以来,各处都归伏了,惟有洛阳王世充,杀了俺大唐使命,点聚雄兵,虎视咸阳,要与俺征战。今日早朝,御笔点差秦王唐元帅为挂印总兵,袁天罡、李淳风为谏议大夫,马三宝、段志玄为前部先锋,择日长行。左右门首觑者,等众大人来时,报复我知道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(袁天罡同李淳风上)(袁天罡云)幼小曾将周易占,坎离坤兑匹乾天。虽无唤雨呼风法,永保华夷天下安。小官袁天罡是也,此位是李淳风大人。自扶立唐帝,宫封司天台上大夫之职。正在私宅看书,刘文静大人有请,不知有甚事,须索走一遭走。可早来到也。令人报复去,道俺二人来了也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(做报科,云)报的大人得知,有袁天罡、李淳风在于门首也。(刘文静云)道有请。(卒子云)二位大人有请。(袁天罡、李淳风见科)(刘文静云)您二位大人少待,等众将来时,报复我知道。(马三宝、段志玄上,云)匣中宝剑逼人寒,袋内雕弓每上弦。不念自身披甲苦,骅骝何得离雕鞍。某马三宝是也,此位将军是段志玄。自扶立唐朝以来,官封俺二人殿前金吾大将军之职。今有刘文静大人来请,须索走一遭去。可早来到也。令人报复云,道有俺二人来了也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(做见科)报的大人得知,道有马三宝、段志玄在于门首。(刘文静云)道有请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二位大人有请。(做见科)(刘文静云)将军略等片时,等唐元帅敢待来也。(正末扮秦王上,云)某乃秦王李世民是也。在府中正坐,令人来报,有刘文静有请,须索走一遭去。可早来到也。令人报复去,道有唐元帅来了也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报的大人得知,有唐元帅来了也。(刘文静云)道有请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有请。(做见科)(正末云)刘文静,请某有何事也?(刘文静云)元帅,小官奉圣人的命,因有洛阳王世充,杀了俺使命,点就人马,要来与俺交战。某今奉圣人的命,教元帅为总兵宫,袁天罡、李淳风为谏议大夫,随军伍勾当;着马三宝、段志玄为前部先锋,同领马步禁军十万,剿杀敌兵,作急就行。见有敕命在此也。(正末云)谨尊上命。随征将士,跟某点人马去来。(唱)

【仙吕】【赏花时】准备着马到成功定太平,统领雄兵远去征。一个个显才能,威名耿耿,稳情取得胜也赴神京。(同众将下)(刘文静云)众将都去了也。小宫回圣人的话,走一遭去。兵动列征旗,将军显武威。兴兵施战讨,共立锦华夷。(下)


第一折

(外扮李密引卒子上,云)自小从来看武经,相持厮杀有声名。只因攘攘刀兵起,独占金墉一座城。某乃李密是也,祖居京兆府人氏,生而英勇,自小豪杰。如今隋帝失政,今六十四处烟尘,豪杰并起,某建立金墉城。我麾下有二士、三贤、五虎、七艄、八彪,兵有百万,将有千员,自号魏王。谁想李渊三锁晋阳,在咸阳为君,说他调兵来征伐俺洛阳。惟恐侵犯俺金墉城地方,着人请军师徐懋功去了,等他来时,报复某知道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(外扮徐懋功上,云)颇观三略六韬书,布阵排兵广运谋。辅佐魏王为宰相,安邦定国显奇术。小官姓徐,双名世勋,宇懋功,本贯曹州离狐县人也。辅佐金墉随侍李密,封某为军师之职。正在私宅中闲坐,有魏公令人来请,须索走一遭去。可早来到也。令人报复去,道有徐懋功来了也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有懋功来了也。(李密云)道有请。(卒子云)理会的,有请。(做见科)(李密云)懋功,你来了也。请你来有一件军情大事,你知么?(徐懋功云)主公,既是这等,差程咬金领三千人马,以巡绰边境为由,便是唐童来呵,有何难哉也!(李密云)小校唤将程咬金来者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程咬金安在?主公呼唤你理!(程咬金上,云)发黑须黄眼似金,攧搜容貌赛天蓬。手中持定宣花斧,不怕英雄百万兵。某姓程,双名咬金,字知节,祖贯东阿县人也。某幼习韬略之书,随侍魏王,保守金墉。今大王呼唤,不知有甚事,须索走一遭去。可早来到也。不必报复,我自过去。(做见科,云)主公呼唤程咬金,有何事商议?(李密云)如今有李渊,差唐童为帅,调兵来攻洛阳,惟恐侵犯俺边境。你听军师将令,你小心者。(徐懋功云)程咬金,你如今领三千人马,往边界上哨者,倘有别处来打细的人,与我拿将来者。(程咬金云)奉军师将令,某今日整点人马,巡绰边境,走一遭去。雄名点就出金墉,威风赳赳镇边庭。若遇敌兵来犯境,活捉归来见懋功。(李密云)程咬金点人马去了也。军师,俺后堂中饮酒去来。二士三贤播四方,七熊五虎赛关张。何时扫荡狼烟静,方显英雄大魏王。(同下)(正末同众将、天罡上)(正末云)某唐元帅是也。奉父王命,同众将来取洛阳,可早来到北邙山下,安了大营。闻说此山历代名贤葬于此处。天罡先生,果然不虚也呵!(天罡云)元帅,是好山势也。(正末唱)

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荡荡邙山,望中嗟叹,绕着这周围看,尽都是丘冢摧残,埋没了多少英雄汉。

【混江龙】则见那园荒碑断,漫漫松柏翠烟寒。倒塌了明堂瓦舍,崩损了石器封坛。辨不出君臣贤圣冢,看不尽碑碣藓苔斑。我则见山花簇簇、山水潺潺。惟生荆棘,不见芝兰。荒凉境界少人行,狐踪兔迹纵横乱。叹世人目年归上,争名利到此一般。(云)你众军校看守着营寨,等我看一看北邙山去。(天罡云)元帅,切不可出营去,面容上带着有一百日大灾,决休去也!(正末云)不可挡吾,决要看去。(唱)

【油葫芦】忽昕先生发语间,说咱面带着低运颜。你把那先天《周易》细循环,将我那五行四柱从头算。年灾月值依经按,阴阳不顺情,若顺情有祸难。吉凶之事从天限,若论那生死事有何难。

(天罡云)元帅不听我之言,定遭缧绁之中也,那时悔之晚矣!(正末云)圣人道算甚么命,问甚么卜。欺人是祸,饶人是福,听我告诉一遍者。(唱)

【天下乐】常言道祸福无门人自攀,休也波奸,天数关。论先生算吾非妙罕,把一心放正行,你不必再阻拦,我可便虽愚痴非懦懈。

(天罡云)元帅,怎生不听我的言语?(正末云)不妨事,各归本帐,休管我也。(众将劝科)(天罡云)既是元帅不依,俺众将各回本帐去来。宝帐腾腾杀气威,中军元帅有神机。且回本帐营中去,来朝祸福见真实。(正末云)众将去了也。左右牵马来,轻弓短箭,善马熟人,百骑往北邙走一遭去。(唱)

【哪吒令】宝雕弓慢弯,骏龙驹备鞍,紫丝缰轻挽,白玉带紧拴。急飞身上鞍,把镆铘款弹。挽红绒纵骏骝,转山麓临溪岸,不觉的早到前山。(云)兀那小校每,等众将来议事,则说我睡哩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(正末唱)

【鹊踏枝】把门人谨牢口,切莫要漏机关。我如今一探贼情,二去盘桓。不一时践征尘便返,则要您在军中坚守营盘。

(卒子云)俺元帅去偷观金墉城池去了,着俺牢守营寨,无甚事,俺回帐房中去也。(下)(正末云)来到山边,并无一个鸟兽,再往山后观看去也。(唱)

【寄生草】呀!恰转过山峰畔,又来到阔涧滩。只见那青松桧柏侵霄汉,怪石峻岭难模范。周围四下都观看,只见枯坟野冢倒石碑,荒凉古道飞寒雁。(做看科)(外扮白鹿上跑科了)(正末云)可是奇怪也,兀的不是只白鹿?不免赶将去。我拈弓在手,着箭!(唱)

【幺篇】忙纵马临边塞,拽雕弓身慢翻。则俺那骅骝心急嫌蹄慢,将白鹿便往山后赶,放雕翎的的相侵犯。转山坡不见去如飞,霎时间风过休惊散。(见射箭科)(白鹿带箭下)(正末云)白鹿中了吾一箭,不见了,兀的不是座城池?好是盖造的好也!(唱)

【金盏儿】我则见柳阴繁,映河滩,绕城池一带依平岸,则见那戍楼高耸接云间。门排金甲士,桥竖赤旗幡,金牌书大字,墉府魏都关。

(程咬金上,云)马跨骅骝疾似风,宣花月斧手中轮。忽听城外军情事,急出城来探事情。某程咬金是也。奉魏王的命,着我巡绰边境,远远的见一个人走,不知是那里来的,不兔去拿将来问他。(正末云)兀的不城内一个将军来了也!可怎生是好?我纵马逃难去也。(唱)

【幺篇】见一人急高呼骤征马宛,慌的我兜战马疾回还。心忙意急将人盼。那将军银盔凤翅逞威颜。他那里纵心追吾紧,我这里叉子告人难。见一座神堂高庙古,且闪在这其间。

(云)原来是老君堂,不免进去。这是老君圣像,尊神与某金鞭指路,圣手遮拦!我将门关上。神灵保护某者!(程咬金赶到科,云)是一座老君堂庙。此人躲在这庙里,他也逃不出命去。必然出这庙来。我在此树边掩映着,等他出来时,着他死于斧下。(秦叔宝上,云)某乃秦叔宝是也。有程咬金赶着一人,往这老君堂去了,我赶上看是何人也。(做见科)(程咬金云)叔宝将军,我追赶着一人,往这老君堂来,今在此务要生擒活拿,我用斧劈开这庙门,看是甚么人。(正末云)将军饶性命!(程咬金做劈门科,云)我也不认的你是何人,你吃吾一斧!(秦叔宝用锏架住斧科,云)程将军不可伤其性命,可斟酌行。(程咬金云)既然叔宝劝我,且饶他一斧。小校,将此人执缚定,拿至金墉城,见俺魏王去来。(秦叔宝做背科,云)兀那犯边的将军,你端的是何人也?(正末唱)

【尾声】我便是唐国一藩臣,今日个误把金墉犯。便好道祸临身悔之已晚,恨不听天罡言语拦。凤凰雏落在笼樊。惹愁烦,甚日将师班?把我那盖世英雄一笔删。也是我一时性情上疏散,倒做了机谋中破绽。看何时逃难离边关。(同秦叔宝下)


第二折

(外扮刘文静引卒子上,云)小官刘文静是也。自从唐元帅与众将征伐洛阳去,未见回来,左右门首看者,若来时,报复我知道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(袁天罡同众将上,云)某袁天罡是也。俺众将星夜来到咸阳,火速临朝,先见刘文静去。可早来到也。令人报复去,道有俺众将来了也。(卒子报科)(刘文静云)着进来。(卒子云)着进去。(做见科)(刘文静云)众大人,马上索是辛苦也。怎生不见元帅来?(天罡云)兵到北邙山下,我算元帅有一百日大灾,元帅不听私出去,被李密差程咬金拿将去了也。(刘文静云)大人放心,我与李密有亲,我务要去金墉城,见了李密,亲自取元帅,走一遭去。左右将马来!急骤骅骝奔外邦,心忙不惮路荒凉。若还到的金墉地,管教元帅赴咸阳。(下)(袁天罡)大人不可去!我算他也有一百日大灾,他也不可去。(下)(李密引卒子上,云)某乃李密是也。谁想唐秦王侵犯我国,被程咬金拿将来,如今下在南牢。令人门首看者,看有甚么人来。(刘文静上,云)小管刘文静是也。自从离了咸阳,不觉到了金墉。不免进城见魏王去。可早来到也。令人报复去,道有威阳使命来到了也。(卒子云)喏!报的大王得知,有咸阳使命刘文静来了也。(李密云)着他过来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着你过去。(刘文静做见科)(李密云)你不是刘文静?(刘文静云)小官是也。有敕谕在此。(刘文静念云)唐君敕谕魏王座前:今有秦王领兵,剿杀天下群雄,不想误犯洛阳边境被获,今差使臣前去,将千金之资请罪,放还本国,惟王鉴之。(李密听念毕怒科,云)你这厮!你因与我有关亲,你归唐王,各事一主。敌国之臣,怎敢大胆?左右,与我拿着这厮,下在南牢中去!(卒子做拿科)(下)(李密云)颇奈无知大不良,倚亲来此恼吾肠。二人下在南牢内,管教永不到家乡。(下)(外扮徐懋功上,云)鼎鼐调和理庶民,安邦定国立功勋。为臣辅弼行忠孝,堪作凌烟阁上人。小官姓徐,双名世勅勣,字懋功是也。幼而习文,颇知韬略之书。因豪杰并起,某先随翟让起义于瓦岗,因除翟让,后佐于魏王李密手下。见今魏王手下,有雄兵百万,战将千员,其中有二士、五虎、三熊、八彪,据于金墉城。此处粮多草广,奉秦王之命,大赦囚犯之人,差小宫同魏微、秦叔宝,往牢中放罪人去。领敕到衙,等他二人束时,同共开诏。小校门首觑者,等魏徵、秦叔宝二位大人来时,报复我知道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(外扮魏徵同秦叔宝上)(魏徵云)小官姓魏,名徵,字玄成。小官幼习儒业,颇看诗书。因天下群雄并起,小官同徐懋功等今佐于魏王李密麾下。俺这金墉城魏王,多招
将士,广结英雄,积草屯粮。俺魏王领兵,与孟海公相持去了,教俺同徐懋功、秦叔宝二位大人,固守城池。不想杀了孟海公,得了沧州,今差使命来,教俺大赦金墉城的囚犯,着小官同往牢中,释放罪人去。今领敕书到衙门,同共开此诏书去。可早来到也。小校报复去,道某来了也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(报科,云)喏!报的大人得知,有魏徵、秦叔宝来了也。(徐懋功云)道有请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有请。(众见科)(秦叔宝云)看了诏书内,此一句单说着唐元帅刘文静的事。我有一句话,敢说也不敢也?(徐懋功云)将军有话,但说不妨。(秦叔宝云)我想唐家国坐咸阳,人心拱服,这唐元帅上应天命,下合人心,兵行得胜,马到成功。被程咬金赶到老君堂,某见有异相,我想俺魏王所行之事,闭塞贤门,有功不赏,有罪不罚,暗诛贤士,天不降祥,乃义理不辨,望大人每详之。(徐懋功云)公言者当也。左右人,牢中取出唐元帅刘文静来。(正末云)某唐元帅是也。自离了咸阳,悔不听袁天罡之言,果遭他人之手。刘文静,谁着你来也?(刘文静云)为元帅之苦,避死贪生,何为忠臣也?恰才叫俺每,不免走一遭去。(正末云)有何人搭救俺也呵!(唱)

【中吕】【粉蝶儿】俺如今度日如年,遭缧绁心中嗟怨。悔不听贤相之言,自为载看金墉,寻白鹿,怎生敢相犯?他将我拿到厅前,下南牢不由人分辨。(刘文静云)元帅,休要恼怒,权且奈心也。(正末唱)

【醉春风】不由咱心内恼泪珠垂,也是咱时运蹇。不信那贤臣言语受忄西惶,悔时节晚、晚!恨不的驾雾腾云,臂生两翅,飞出狱院。

(做见科)(徐懋功云)如今魏王大恩赦罪,内说"南牢二子,不放还乡。"你二人休想还乡也!(正末唱)

【上小楼】听说罢愁眉泪眼,则是望恩官方便。我如今犯法违条,扰乱边疆,罪可当然。忙跪下,三位官,将诏书更变。(徐懋功云)俺若救了你,便来报仇也。(正末唱)咱非敢再兴兵又来交战。

(魏徵云)你不是等闲人。俺如今救了你,到后来有大望也。(秦叔宝云)良禽相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佐。闻说唐君德胜尧舜,钦文敬武,天下纷纷,以有德而伐无德,以有仁而伐不仁,如今望二位大人主意也。(正末唱)

【十二月】则是望恩官可怜,若道是放我回旋,到的那咸阳里,久后拜谢明贤。

(徐懋功云)快休动人马也。(正末唱)

【尧民歌】呀咱每怎敢报衔冤?到来朝一一诉三贤,险些儿一命丧黄泉。多谢恩官救咱言,今也波年,今年得凯旋,异日见恩官面。

(魏徵云)此言决不可漏泄。"不"字出头,改个"本"字。(徐懋功云)大妙!大妙!一字抵万金之价。左右人开了枷锁,您二人路上小心仔细。俺三人改诏书,放你还邦也。(正末云)谢了三位恩人!(唱)

【耍孩儿】今日个多承贤士恩难断,救得俺时间倒悬。回朝亲奏玉阶前,不忘了施恩德改诏哀怜。我自想英魂丧在金墉地,岂知道今朝还帝辇。忙把行途践。此恩此德,肺腑难言。

(徐懋功云)元帅记着俺三人也!(正末云)我切切在心,亦不敢忘也。(唱)

【尾声】俺如今拜别了即便还,赴家乡朝御前。何朝见得恩官面?若要是归到咸阳,避甚么路儿远!(下)

(秦叔宝云)今日改诏救了秦王,乃魏徵大人之功也。若是魏王见责,俺三人一面承当。各归本府去来也。公门之处好修行,三人改诏放英雄。如今欺公为主施恩义,人生何处不相逢。(同下)

楔子

(外扮萧铣同萧虎、萧彪领卒子上)(萧铣云)泰山顶上刀磨缺,北海波中马饮枯。男子三十身不立,枉作堂堂大丈夫。某乃大将萧铣是也。因隋失其政,天下豪杰并起,各占封疆,某聚集军马数万,独占江南九郡之地。某麾下有兄弟二人,乃是萧虎、萧彪是也。又有一员大将,乃是高熊,此人十分英勇,不期李密占了金墉城,又闻的李渊领着他子父兵独占天下,在此咸阳,自称大唐神尧高祖,他不忿天下豪杰之心,今要并吞天下。今着唐童为帅,领大势人马,来征俺江南。某想来,有雄兵百万,战将千员,兄弟每,量唐童何足道哉也!(萧虎云)尊兄在上,既然唐元帅领兵征俺江南,必然运机对敌,俺随后发兵,拒敌大唐,有何不可?(萧铣云)兄弟,大唐将勇兵雄,可用意剿杀他也。(萧虎云)大王,俺这里百万雄兵,都是好汉,量唐元帅到的那里也!(萧铣云)二兄弟萧彪,你可小心与唐将相持,着志者。(萧彪云)大王,俺二人紧跟着哥哥出马,分胜败定在今朝也。(萧铣云)兀那小校,与我唤将大将高熊来者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高将军安在?(净扮高熊上,云)我做将军古怪,厮杀相持无赛。常川吊下马来,至今跌破脑袋。某乃大将高熊是也。十八般武艺,无一件儿是会的。论文一口气直念到"蒋沈韩杨",论武调队子歪缠到底。在教场里竖蜻蜓耍子,巴都儿来报大王呼唤,不知有何将令,小学生跑一遭去。可早来到也。小校报复去,道有大将高雄来了也。(卒子做报科,云)理会的。喏!高将军来了也。(萧铣云)着他过来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着你过去哩,(做见科,云)老元帅,小人剑甲在身,不能打腿。唤小将有何事?(萧铣云)高熊,唤你来不为别,今有大唐领大势军马,与俺拒敌,说他每十分英勇,你可与他拒敌,小心在意者。(高熊云)得令。奉大王将令,统领十万雄兵,亲为合后,杀唐兵走一遭去。大小三军,听我放屁,未曾上马,先吃一醉。不穿铁甲,披着镐被。撞见唐兵。和他对垒。射将箭来。舒着大腿。丢了残生,黄泉做鬼。十万兵摆列刀枪,一个个跨上绵羊。遇相持准备逃命,夹回马跑到良乡。(下)(萧铣云)高熊与唐兵交战去了也。两个兄弟,咱领大势军兵,整搠人马去接应,与唐兵相持厮杀,走一遭去。。雄兵百万列枪刀,个个威风杀气高。。若还撞见唐兵将,决定斩首不相饶。(同下)(刘文静上,云)近来脱离金墉难,复为唐朝股肱臣。小官乃刘文静是也。自从搭救主公,不期李密将某也囚入南牢,多亏魏徵改诏,放秦王并某还邦。今李密兵败势倾,奉大唐圣人的命,着奏王亲自为帅,统兵十万,南征萧铣。某为前哨,先
在此清风玲等候。尘土起处。唐元帅敢待天也。(正末同奏叔宝、段志玄上)(正末云)某乃秦王李世民是也,多亏魏徵改诏。放某还乡,今李密亡家丧国,某表父王圣命,着某南征萧铣,挂印为帅。某同此三将。乃秦叔宝、段志玄等,领兵到此金沙滩。某先差马三宝在清风岭截杀贼兵。二将军,看俺这唐兵,是好威势也!(秦叔宝云)元帅,俺这唐兵人强马壮,耀武扬威,真个是将勇兵骁也!(段忘玄云)元帅,俺唐兵旌旗千里,杀气冲霄,量萧铣何足道哉!(正末云)远远的不是刘文静的旗号至近也?(刘文静见正末下马科,云)元帅,小官刘文静,前哨军马在此谨候也。(正末云)大小三军,摆开阵势,萧铣敢待末也。(萧铣同萧虎、萧彪上)(萧铣云)大小三军摆的严整着!(萧虎云)元帅,小将每知道。萧彪你合后着。(萧彪云)我知道了。(正东云)采者何入?(萧铣云)某乃大将萧铣是也。你来者何人?(正末云)其乃大唐元帅秦王是也。无那萧铣,及早下马受降!(萧铣云)量你到的那里!(正末云)操鼓来。(众将一齐战科)(唱)

【仙吕】【赏花时】我与你纵马横刀去战敌,杀气腾腾映日起。助阵鼓凯春雷。(秦叔宝锏打恒萧虎科,云)萧虎吃吾一锏着!(萧虎中锏科)(下)(正末唱)恰便似鞭伏了盗跖。(段志玄云)萧彪吃吾一剑!(中剑私)(下)(正末唱)龙泉下鲜血染锦征衣。(萧铣云)你杀了我两个兄弟,更待干罢!我和你决战九千合。(正末云)二将靠后,某单战萧铣。(萧铣云)操鼓来!(正末唱)

【幺篇】再交马刀迎画杆戟,轻展猿猱斩逆贼。(萧铣云)唐童是英勇,我近不得他,我逃命走了罢。(正末唱)杀的他七魄散五魂飞。(云)萧铣吃吾一刀!(萧铣中刀)(下)(卒子报科,云)俺元帅刀劈了萧铣,得了胜也。(正末唱)见小校登时间报喜,今门个敲金镫齐唱着凯歌回。(同下)

(净扮高熊上,云)某乃高熊是也。某领着十万雄兵,与大唐家交战,故意截住唐元帅回路。大小巴都儿,摆开阵势。来者何人?(马三宝引卒子土,云)某乃唐将马三宝是也。奉唐元帅将令,差某领三万精兵,在此清风岭接应。闻知元帅得胜还营,有萧铣手下余党未退,截俺唐兵回路。远远的尘土起处,不是贼兵至也?(净高熊云)某乃江南大将高熊是也,故来截你回路。你见我手中的钺斧么?我和你决战九千七百六个四合半,才显我老高的手段也。你来者何人?(马三宝云)某乃唐将马三宝是也。(二将做战科)(高熊云)花腔边鼓擂,杂彩绣旗摇。众将齐呐喊,二骑马相交。(高熊云)这马将军十分英勇,我敌不住他,我虚劈一斧逃命走了罢。(马三宝做枪刺科)(高熊倒科,云)我死也。(下)(马三宝云)谁想高熊截俺唐兵回路,被某枪刺高熊,剿杀了贼兵败将。班师回还,回元帅话去来。颇奈高熊觅战争,故来截路当唐兵。被吾枪刺贼兵死,得胜回朝奏圣君。(下)


第三折

(外扮李靖上,云)得胜班师报捷回,秦王立国展兵机。阵前一战诛萧铣,青史书名万古题。某乃军师李靖是也。闻知唐元帅南征萧铣,一鼓而下,得胜班师回国。我使的一个报喜的探子去了也,这早晚敢待来也。(正末云)一场好厮杀也呵!(唱)

【黄钟】【醉花阴】百万天兵喊声炒,自古无今番战讨。凭虎略显龙韬,奉命兴师,有道伐无道。则-阵定唐朝,听小校从头,(做见科,云)报、报!喏!(唱)说这遭。

(李靖云)好探子也!从那阵面土来,看他那喜色旺气:锦袄偏宣锦战裙,全环双衬渗青巾。阵前查探军情事,专听来人仔细陈。俺唐兵与萧铣两家对住阵,怎生相持厮杀来,你喘息定,慢慢的说一遍。(正末唱)

【喜迁莺】我则见密排军校,明晃晃剑戟枪刀,英豪。征尘笼罩,骨刺剌的旅旗杂彩摇。杀气飘,如虎豹征人勇烈,似蛟龙战马咆哮。

(李靖云)好厮杀也!那壁厢萧铣、萧虎、萧彪出马,俺这厢唐元帅、秦叔宝、段志玄三将临阵,好相持也!六员将顿剑摇环,六匹马踢跳弯奔。六军勇冲围破阵。六人战胆战心寒。六般儿渗人兵器,似那六天兵降下天关。六沉枪阔剑巨斧,六丁神混战人间。六员大将,怎交马耀武扬威,兀那探子,你慢慢的再说一遍。(正末唱)

【出队子】六员将雄如虎豹,逞英雄秦叔宝。皮楞锏将难逃,萧虎舒时该命夭。(云)俺段志玄,(唱)剑斩萧彪阵倒。

(争靖云)俺秦叔宝仗着唐元帅的威风.锏打死萧虎;段志玄显大将的英雄,剑斩了萧彪。好相持也!叔宝英雄不可当,全凭铁锏保封疆。打翻萧虎难逃命,更有将军段志玄。剑斩萧彪魂魄散,阵前萧铣大开言,单搦秦王双战斗,今朝目下定江山。俺秦叔宝、段志玄杀翻了萧虎、萧彪,那萧铣在阵前厉声高叫,奈俺元帅,怎生相持,探子你慢慢的再说一遍者。(正末唱)

【刮地风】恶狠狠萧铣军前施燥暴,搦元帅比并低高。俺秦王听罢呷呷笑,纵马轮刀,垓心内显耀英豪。阵面亡并不相饶,见画戟来钢刀去,怒气相交。有百十合不定交,耍辨个清浊。俺元帅刀起人头落,呀!敢血淋漓锦战袍。

(李靖云)俺元帅与萧铣战到百十合上,见萧铣筋弛力尽,马困人乏,望元帅虚刺一方天画杆戟来。俺元帅举起雁翎刀,立诛了萧铣。则见金盔倒偃,两脚登空,倒于马下。元帅英雄播四方,能文善武世无双。南征萧铣功劳大,刀劈贼徒定万邦。天下豪杰皆上表,威镇乾坤罢刀枪。真为白玉擎天柱,堪作黄金架海梁。唐元帅立诛了萧铣,怎生杀败残兵将,你慢慢的再说一遍。(正末唱)

【四门子】俺元帅斩将驱军校,杀残兵无路逃。把城郭收将军士又招,下江南远征真一扫,府库又封,臣子又朝,-处处归降顺了。

(李靖云)俺唐元帅诛了萧铣,有贼将手下余党,围住秦王。俺元帅托赖圣人洪福,剿杀败残兵将,好英雄也!文武双全将相才,气冲牛斗卷江淮。江南地面属唐国,天下诸侯上表来。后有高熊截住俺元帅归路,不期马三保敌住,枪刺死高熊,平收一国。见今四海咸宁,万民乐业,真乃太平之世。探子你再说一遍。(正末唱)

【古水仙子】呀、呀、呀万方宁仰圣朝,纳土称臣皆上表。美、美、美风雨调和军民安乐,见、见、见四夷人来进宝。太子年五谷丰饶,将、将、将十八处擅改皆尽剿。俺秦王谨奉尊君诏,是是是平萧铣定唐朝。

(李靖云)俺唐元帅平定了江南,探子无甚事,自回本营中去。(正末唱)

【尾声】四海称臣万民乐,建立下盖世功劳,万万载愿吾皇登大宝。(下)

(李靖云)探子去了也。俺圣朝军马得了胜也,这的是真天子百灵咸助方显大将军八面威风(下)


第四折

(冲末扮殿头官引卒子上,云)五夜漏声催晓箭,九重春色醉仙桃。旌旗日暖龙蛇动,宫殿风微燕雀高。小宫乃殿头官是也。今日早朝,飞报军情来,奏说俺唐元帅为观看北邙山,教魏王李密所获,圣人差刘文静为使,赍敕与李密讲和去。不想李密将此二人,都下在南牢。今闻的李密收了沧州,杀了孟海公,赦此一城罪犯之人,不想诏书内一应囚犯俱放了,则不放俺唐元帅等二人。有刘文静所央魏徵等改了诏书,将俺唐元帅等二人释放了。今又奉命征伐江南,剿杀了萧铣等,又得了人马粮草无数。今全功得胜,表圣人的命,着小官传与该衙门安排筵宴。犒劳大小众碑。就差一使分。前去加言踢赏,小官在此帅府等侯,少校门首觑着,若唐元帅等采时,报复我知道。(本子云)理会的。(正末同秦叔宝、段志玄上)(正末云)某乃唐元帅是也。平定江南已回,今日班师。秦将军,俺入朝见圣人去来,(秦叔宝云)遥望京师不远,今已得胜还朝。大小将军,是好威风也呵!(正末唱)

【双调】【新水令】立诛萧铣靖边庭,托赖着一人有庆。班师回帝辇。领将到神京,报捷连声。临帅府听宣命。

(云)可早来到帅府门首也。小校报复去。有秦王等下马也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喏!报的大人得知,有唐元帅等下马,见在府门首也。(殿头官云)道有请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大人有请。(做见科)(殿头官云)唐元帅于国有功,与众将甚是辛苦也。(正末云)老宰辅治朝纲不易也。(殿头官云)元帅,似此智勇妙算,名扬天下,实乃国家磬石之固。(正末云)大人,非某之能,托赖尊君洪福,并二位将军之能也。(秦叔宝云)老宰辅,此一场非俺二将之能,仰赖元帅虎威。(段志玄云)老大人,俺二将杀了萧虎、萧彪,总不如元帅战敌贼首,立诛萧铣。今日定了太平也。(殿头官云)元帅,一来尊君洪福,二来元帅谋略过人,今日得了胜也。(正末唱)

【沉醉东风】奉敕旨征南远行,奸邪萧铣排兵。无徒萧虎强,怎比秦琼胜,则一锏丧了残生。颇奈萧彪寻战争,(云)被俺段志玄,(唱)宝剑斩安边定境。(殿头官云)元帅之能,不在诸葛武侯之下,量萧铣到的那里也!(正末唱)

【挂玉钧】萧铣英雄武艺能,方天戟横持定。出马开旗呐喊声,我刀过处无回颈,有似那斩蔡阳,霎时诛谗佞,将他那百万貔貅,一扫皆平。(殿头官云)元帅少待,小校就请季靖军师,将那收复了李密手下众将官,都与我拿将来者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李靖军师。大人有请。(李靖同卒子拿程咬金上,云)小官李靖是也。今有魏王李密手下大小众将,尽皆归降俺大唐,内有一人,乃是程咬金。此人当日将俺秦王主公拿至金墉城,多亏魏徵改诏,放俺元帅还邦。今日程咬金投降,未知秦王尊意,怎生决断。小官将程咬金执缚定,拿见秦王去。可早来到帅府门首也。小校报复去,有李靖军师来了也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报的大人得知,有李靖军师等来了也。(殿头官云)道有请。(做见科)(李靖云)大人,俺元帅平定了江南。深有汗马之功劳也。(正末云)军师真乃扶持社稷股肱之巨也。(李靖云)不敢不敢。小宫此一来有一事启知元帅。(正末云)军师有何事?(李靖云)如今李密手下大小众将。尽皆降俺大唐。内有一将乃是程咬金。某想此人手持宣花斧,追赶元帅,拿至金墉城。谁想今日程咬金投降,将此人执缚定了,拿来见元帅。见在帅府门首也。(做拿见科)(正末云)着他过来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左右人拿将过去!(李靖云)元帅,则他便是程咬金。(程交金云)大王,小将乃亡家之巨,前者不可追袭大王,小将有弥天之罪,今日投降。小将情愿纳头受死于大王斧钺之下也。(正末云)军师众大人听者,为人臣者当以尽忠报国,程咬金追某至老君堂,此人当时尽忠于魏王,未识某矣。今天投唐,某肯念其前仇?岂不闻桀犬吠尧,非尧不仁,皆各认其主。某今将程咬全将军举入朝中,必当重用。我亲释其缚也。(正末解程咬金绳私)(程咬金云)感蒙大王,赦臣万死,大王若纳微臣为将,我舍一腔热血,尽忠竭力,报大王不杀之恩。(正末云)程将军但放心,某奏过尊君,必有重用,封官赐赏也。(程咬金做拜谢科)(殿头宫云)左右人抬上果桌来者。(做递酒科)(殿头官云)元帅满饮此杯。(正末云)某也饮酒,老宰辅同军师与众将,今日与某正当龙虎风云会。(殿头官云)钦赐筵宴,庆功饮酒,正当其礼也。(正末唱)

【川拨棹】开玳筵庆功成,劝金杯饮醁酉需。文武公卿笑语欢声,乐酌酶方归画庭,献烹炰佳馔馨。(殿头官云)剿杀天下群雄,天下太平,方今四海晏然也。(正末唱)

【梅花酒】见如今太平,战争尽皆宁。千邦万国来朝正,金枝玉叶永延龄,风调雨顺年丰盛。(李靖云)皆托文武之能也。(正末唱)

【七兄弟】呀!文臣每尽调鼎武将每操兵,是处咸亨,法正官清。愿吾早圣寿安万万岁祝遐龄。三边静,四海清,灵芝现,醴泉生,庆云灿,景星明。(殿头官云)皆因是圣天子洪福齐天,文武每保安社稷,皆丰稔之世也。(正末唱)

【收江南】呀!托赖着圣朝天子重群英,贤臣良将辅朝廷。中原清宴贺升平,幸仓廒满盈,保皇图一统万年兴。

(外扮使命冲上,云)雷霆驱号令,星斗焕文章。小官乃天朝使命是也。奉圣人的命,着其直至元帅府,加官赐赏走一遭去。可早来到也。唐元帅装香采,并大小众将,望阙跪者,听圣人的命,加官赐赏也。(正末同众将跪科,云)大小众将,谨听敕旨!(使命云)您听者:因李堵侮慢朝纲,金墉城积革屯粮。唐元帅偷观入境。程咬金各佐主追赶秦王。斧劈在老君堂内,秦叔宝锏架住真表忠良。袁天罡算百日之难,亏魏征改诏书释放还乡。王世充兵败李密,有萧铣不顺大唐。圣敕封秦王为帅,统雄师征讨南方。供洪福立诛萧诜,破奸邪展三开疆。奉圣命加官赐赏,排御宴犒劳非常。加秦王继承后位,秦琼等位至都堂。扶社稷万年一统。保皇图帝道遐昌。

题目唐秦王误看金墉府

正名程咬金斧劈老君堂

赏析 注释 译文

八声甘州·读诸葛武侯传

王质王质 〔唐代〕

过隆中、桑柘倚斜阳,禾黍战悲风。世若无徐庶,更无庞统,沈了英雄。本计东荆西益,观变取奇功。转尽青天粟,无路能通。
他日杂耕渭上,忽一星飞堕,万事成空。使一曹三马,云雨动蛟龙。看璀璨、出师一表,照乾坤、牛斗气常冲。千年后,锦城相吊,遇草堂翁。
赏析 注释 译文

山花子·林下荒苔道韫家

纳兰性德纳兰性德 〔清代〕

林下荒苔道韫家,生怜玉骨委尘沙。愁向风前无处说,数归鸦。
半世浮萍随逝水,一宵冷雨葬名花。魂是柳绵吹欲碎,绕天涯。
赏析 注释 译文

瑞鹧鸪·期思溪上日千回

辛弃疾辛弃疾 〔宋代〕

期思溪上日千回,樟木桥边酒数杯。人影不随流水去,醉颜重带少年来。
疏蝉响涩林逾静,冷蝶飞轻菊半开。不是长卿终慢世,只缘多病又非才。
赏析 注释 译文

念奴娇·书东流村壁

辛弃疾辛弃疾 〔宋代〕

野棠花落,又匆匆过了,清明时节。刬地东风欺客梦,一枕云屏寒怯。曲岸持觞,垂杨系马,此地曾经别。楼空人去,旧游飞燕能说。
闻道绮陌东头,行人长见,帘底纤纤月。旧恨春江流不断,新恨云山千叠。料得明朝,尊前重见,镜里花难折。也应惊问:近来多少华发?
赏析

遂宁好(并序)

马咸马咸 〔魏晋〕

武信旧藩,遂宁新府。乃东川之会邑,据涪江之上游。
人物富繁,山川洒落。……宴东馆之靓深,傲北湖之清旷。
遂宁好,胜地产糖霜。不待千年成琥珀,真疑六月冻琼浆。
赏析

百岁令(寿丁大监)

朱涣朱涣 〔唐代〕

濂溪先生曰:莲,花之君子者也。我判府都运大监,则人之君子者也。以君子之生值君子花之时,静植清香,二美辉映。某也辄假斯意,作为乐府,以祝千岁寿云。
瑞芳楼下,有花中君了,群然相聚。笑把筒{奭刂}露浥,来庆黄堂初度。净植无尘,清香近远,人与花名伍。六郎那得,这般潇酒襟宇。
运了多少兵筹,依红泛绿,向俭池容与。歌袴方腾持节去,未许制衣湘楚。紫禁荷囊,玉堂莲炬,遍历清华处。归寻太乙,轻舟一叶江渚。
赏析

千秋岁(寿圆北山六十)

彭子翔彭子翔 〔宋代〕

重阳来未。谁领黄花意。斟玉醑,歌金缕。云山笼瑞彩,风月熔清气。北山顶,寿星一点光无际。
六十今朝是。甲子从头起。堂堂去,千千岁。是非华表鹤,深浅蓬莱水。翁不管,年年先共黄花醉。
赏析

阮郎归

刘镇刘镇 〔宋代〕

寒阴漠漠夜来霜。阶庭风叶黄。归鸦数点带斜阳。谁家砧杵忙。
灯弄幌,月侵廊。熏笼添宝香。小屏低枕怯更长。知云入醉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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