昔人请学圃,见小于孔氏。吾侪本小人,敢讳小人事。
古贤好园居,往往见书史。所务岂皆小,亦各乐其志。
嗟予拙已效,于世鲜数比。既为天所穷,复为时所弃。
我生有奇癖,自信绝人理。善病恶束缚,习懒厌城市。
有园名赋閒,取义洗牏厕。晨昏数清暇,宾友时亦至。
俱是素心人,敢告素心义。相过不在速,频来莫论次。
入门不下拜,列坐惟问齿。坐定即解襟,勿复事簪履。
主人殊草草,款接颇有致。炉香既芳馥,瓶花亦明媚。
园蔬时不乏,旨蓄或数器。有牲即割牲,无牲即蔬食。
幸能了曲檗,浊醪可常继。兴来酒莫辞,酒尽兴乃已。
献酬忘主宾,呼答惟汝尔。醉便相枕藉,醒复恣谐戏。
散步互拍肩,叫跳共把臂。谑浪无不有,但戒涉訾议。
里多广长舌,无胫走千里。我辈亦谑浪,彼辈辄猜忌。
已往勿絮数,未来勿较计。形骸既尽捐,冷煖岂宜异。
细微勿芥蒂,披沥穷底里。勿作今人态,常有古人意。
已称山林交,勿失山林气。此语期不谖,久要乃可恃。
赋閒园主人,如斯而已矣。
褒禅山亦谓之华山,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,而卒葬之;以故其后名之曰“褒禅”。今所谓慧空禅院者,褒之庐冢也。距其院东五里,所谓华山洞者,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。距洞百余步,有碑仆道,其文漫灭,独其为文犹可识曰“花山”。今言“华”如“华实”之“华”者,盖音谬也。
其下平旷,有泉侧出,而记游者甚众,所谓前洞也。由山以上五六里,有穴窈然,入之甚寒,问其深,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,谓之后洞。余与四人拥火以入,入之愈深,其进愈难,而其见愈奇。有怠而欲出者,曰:“不出,火且尽。”遂与之俱出。盖余所至,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,然视其左右,来而记之者已少。盖其又深,则其至又加少矣。方是时,余之力尚足以入,火尚足以明也。既其出,则或咎其欲出者,而余亦悔其随之,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。
于是余有叹焉。古人之观于天地、山川、草木、虫鱼、鸟兽,往往有得,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。夫夷以近,则游者众;险以远,则至者少。而世之奇伟、瑰怪,非常之观,常在于险远,而人之所罕至焉,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。有志矣,不随以止也,然力不足者,亦不能至也。有志与力,而又不随以怠,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,亦不能至也。然力足以至焉,于人为可讥,而在己为有悔;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,可以无悔矣,其孰能讥之乎?此余之所得也!
余于仆碑,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,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,何可胜道也哉!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。
四人者:庐陵萧君圭君玉,长乐王回深父,余弟安国平父、安上纯父。
至和元年七月某日,临川王某记。